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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演声的小青梅复出了。我奋斗了许久的电影节女主演的奖项,被当作礼物送了出去——颁奖礼后台,他找到我。「你想要别的什么吗?「我都会尽力满足你。」我看着这个我喜欢了许多年的男人——明明原本预计拿到影后就和他求婚的。但现在。我突然想要放弃了。
孟演声本不需要咨询我的意见。
他掌控着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娱乐帝国,资产净值高达数十亿。
即便那些以演技、资历、威望为评判标准的影坛大奖,也难以完全摆脱金钱的影响——
因此,他若决意插手。
将最佳女主角的桂冠拱手让人,我又有何能耐阻止?
此时。
他正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头微垂,眉头轻蹙,显露出一丝疲惫之态。
“我明白你为这个奖付出的努力。
“但白絮同样需要它来提升声望。
“沈雾。”
他轻触座椅扶手,食指轻敲,语调低沉。
“算是让你受了委屈。
“你还有其他想要的补偿吗?
“我会竭尽全力满足你。”
——原来。
他竟然也明白这个奖对我的重要性。
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
我在剧组不分昼夜,为了更贴近角色,坚持亲力亲为,不依赖替身。
在几处悬崖边的戏份中,威亚出现问题,我悬挂在空中数小时,险些丧命。
生死关头。
我心中所想的,是他。
我在想。
孟演声。
我必须赢得这个奖项。
我要站在事业的巅峰。
我要让世人皆知,我配得上你,配得上与你并肩。
然而现在,那份斗志突然间消散了。
我的目光不经意地向外一瞥。
突然想起了那个因为母亲去世,连续熬夜,忽略了他的工作信息而被解雇的助理。
那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
今天上午还曾来到别墅外寻求孟演声的帮助。
看起来颇为凄凉。
我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渴望了。
我说。
“再给那个助理一个机会吧。
“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也承诺过不会再重蹈覆辙,对吧?”
孟演声仿佛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从座位上站起,迈步向我靠近。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你确定就想要这个?”
他稍作停顿。
迟疑了片刻。
眼神直直地投向我,语气带着些许不悦。
“我头一回发现你这么热衷于帮助他人。
“沈雾,你就没别的话想说了吗?”
别的?
我不自觉地低下头。
身上穿着的是我费尽心思从某个高端品牌那里借来的最新款高级定制礼服,但似乎没什么用武之地。
右手无名指上仍旧戴着当初和孟演声一起挑选的白金对戒。
只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单方面的坚持。
直到现在。
梦也该醒了。
沈雾,你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我轻轻地把戒指取了下来。
轻轻放在了桌面上,低声说道:
“是的。
“孟先生,感谢你这些年的关照。
“今后的路,我们就各走各的吧。”
休息区里,就我和孟演声两人,私密得很。
他的脸突然变得阴沉。
整个人看起来既严肃又忧郁。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静静地,目光紧锁着我。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高高在上,不可能屈尊来安慰我。
过了一会儿。
他轻轻地说:
「决定了吗?
「就为了这么个奖项。」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为了这个奖项。」
耳边传来孟演声的冷笑。
「行,沈雾。」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连头都没回。
「戒指我不要了,那点小钱。
「我孟演声还不至于那么穷。」
的确,咱俩携手走过了七个春秋。
他出手阔绰,对我从不吝啬。
从奢侈品到珠宝,再到名车,甚至是房产,他总是慷慨解囊。
但唯有这对戒指,是我主动向他索要的——
那会儿我刚从电影学院毕业。
踏入娱乐圈,我两手空空,除了一张还算能看的脸,几乎一无所有。
我被公司老板带到了一个高朋满座的宴会。
他指着那些权贵对我说:
「沈雾。
「你若能攀上其中任何一位,你的星途和资源就不愁了。」
我被推进了那个圈子。
很快就有位五十多岁的、身材发福的老板向我走来。
我本能地退后。
四孟人声鼎沸。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海中闪现。
如果非得选一个人,那至少也得是个年轻帅气点的吧?
于是,我做出了我这辈子最大胆、最冒失的举动。
我故意将手中的酒洒在了路过的孟演声身上。
紧紧抓住他的衣袖:「……能带我离开这儿吗?」
孟演声后来回忆说。
虽然有不少女人对他投怀送抱。
但我可能是最笨拙、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一个。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什么都不懂。
我和孟演声一起走过了七年。
这七年里,前四年我们的关系一直保持着秘密。
但即便在这段隐秘的恋情中,我也倾注了我所有的情感和心动。
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
他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那时我们刚在商场吃过午饭。
我拉着他走进了一家国产珠宝店,挑选了一款不起眼的铂金对戒。
当我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戴在手上时,孟演声随意地将戒指盒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
他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
「沈雾。
「这东西,其实没什么意义,你明白吗?」
这枚戒指在我手上已经七年了,但我从没见过孟演声那枚。
四年光阴转瞬即逝。
我主演的剧集突然爆红。
微博上,社交媒体上粉丝数激增数百万,连那些狗仔队都开始追踪我的一举一动。
在连日的曝光中,一张我走出孟演声豪宅的照片被曝光了。
舆论顿时炸锅。
孟家的影响力太过庞大。
而他本人却异常低调。
但这次不同。
孟演声没有让团队去压制热搜。
反而,他在微信朋友圈里简洁地公开了我们的关系。
很多人羡慕我,说我运气爆棚。
竟然能攀上孟演声这样的高枝。
也有人冷嘲热讽,说孟演声只是玩玩,这种小明星他玩腻了就会抛弃。
外界的声音我一概不理。
我只是凝视着左手的戒指。
那时我天真地想——
或许是因为我有了些许名气,孟演声才愿意公开我。
那如果我更成功呢?
如果我成为影后,成为众人敬仰的女演员,我们会不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现在看来。
那时的想法真是天真。
也许不管我如何努力,在孟演声眼中,我可能一文不值。
我轻轻一笑。
拿起手机。
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
「你现在在哪?
「能来接我吗?我想去机场。」
“要上哪儿啊,飞机场?”
“沈雾,你该不会是醉了吧,颁奖礼都快开始了,你这会儿跟我说要去哪儿?”
电话那头,一个女声突然提高了音量,震得我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些——
那会儿,我拍了几部反响不错的电影。
在行内也算是站稳了阵脚。
合同到期后,我就没跟老东家续约。
而是自立门户,开了个工作室。
现在的经纪人,是我大学时的一个社团学姐,我们认识很久了,关系铁得很。
她虽然性子火爆,但对我可是真心实意。
一听我打算撂挑子,她立刻开始给我分析起利弊来。
“是碰见老对手了?”
“还是跟人争执了?”
“先忍忍,我的小宝贝,前几天我跟几家媒体还有影评人聊过,大家都觉得你这次表现得很棒。”
“不敢说百分之百,但至少有九成把握,影后非你莫属……”
——九成把握?
我抬头,自嘲地笑了笑。
能得到那些挑剔的影评人的认可,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但那又如何呢?
我费尽心思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孟演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就能让我这一年的努力全都白费——
“拿不到了。”
我闭上眼,轻声说道。
“影后是拿不到了,他已经把那个奖颁给白絮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我没听真切,感觉像是有人在大声斥责。
不到半小时,我的好友就急匆匆地赶到了。
记者们已经把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真猜不透她是怎么费尽心思,搞到通行证,挤进我的休息室——
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
她紧紧地搂着我,不停地安慰着。
「别担心,小雾。
「那些破奖,不要也罢。
「咱们走,不在这破地方受气……」她拉着我的胳膊,领着我走向后面特意留出的员工通道。
「免得等下没拿到奖,还被那些记者围堵,遭受无端的羞辱。」
我看着她。
原本沉重的心情,竟然有了一些暖意——
看吧,总有人是无条件支持你的。
她一边走一边抱怨,从演员到组织者,从娱乐公司到媒体记者,一个也没落下。
直到我们悄悄溜出安保的包围,悄无声息地上了车。
她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上。
车子突然加速向前冲去——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看我。
「对了,你原本打算去哪儿?
「机场是不是太……远了?
「机票应该都订好了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点了点头。
轻声回答:
「是的。挪威。」
之前的种种经历为这次聚会打下了基础,我闺蜜的心情明显比之前放松了不少。
至少,她没在大街上突然踩刹车,而是轻轻“呃”了一声,匆匆扫了我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静静地等待我开口。
我默默地低下头,从我的包里掏出手机。
打开邮件,我找到了那份刚收到的电影合作邀请函,递到了她眼前——
“有部新电影要开拍了。
“拍摄地点恰好是那里。
“时间紧迫,他们直接联系了我,剧本质量也挺高的,之后我会让他们联系你补签合约。”
——邀请函的下方。
可以清晰地看到发件人的名字。
池舟。
池舟,这名字在我电影学院的岁月里就耳熟能详。
他是那种年少得志,一出手就震撼影坛的奇才。
十七岁那年,他的首部短片便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
传闻他是个挑剔、严格,心比天高,还有些古怪的脾气。
比如,他从不与那些已经拿过主流奖项的明星合作,偏偏钟情于那些年轻、默默无闻的新面孔。
他看中的是这些新人的潜力和可塑性。
以及他们身上那股敢于挑战的劲头。
虽然这样的选择让拍摄过程充满挑战。
但他执导的每部作品,无论是口碑还是票房,都像是一骑绝尘——
实际上,几年前,池舟也曾向我伸出过橄榄枝。
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在邮箱里看到他的合作邀请时,那份激动的心情。
那可是圈内公认的最有才华、最炙手可热的导演啊!
能得到他的指点,对我的演艺生涯将是多大的助力。
我第一时间找到了孟演声,兴奋地与他分享这个消息。
我本以为,即便他不会像我一样兴奋,至少也会感到高兴——
但他的反应却出奇地冷静。
他静静地看着我,仿佛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然后,他缓缓地、清晰地说:
「池舟?
「别去。
「除非你不再想要其他的资源了,沈雾。」
我婉拒了池舟的邀请。
事后才得知,他们之间的纠葛,比我预想的要曲折得多。
记得孟演声五岁那年,他的父母就分道扬镳。
他母亲,一位舞者,不久后又与池舟的父亲——一位鳏夫结为连理。
她成了池舟的继母。
婚后,她没有添丁,而是全心投入到对继子的栽培中。
至于孟演声这个亲生儿子——
“孟演声他妈连一次都没回去看过他。”
“仿佛彻底断绝了关系。”
和我交谈的那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所以你得明白,他对池舟的恨有多深。
“如果你想继续待在孟演声身边。
“我建议你最好远离那些他不待见的人。”
我明白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刻意避开池舟。
几年来,我们几乎没有再碰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
这次颁奖典礼两孟前,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池舟工作室的合作邮件。
邮件很短。
只有寥寥数语。
大意是他们即将启动的新电影项目,尚在筹备中,未对外公布。
女主角的形象与我极为契合,他们非常希望与我合作——
邮件底部。
附有池舟的私人电话和微信。
池舟不青睐那些已经拿过主流奖项的艺人,这传言我也不是没听说过。
所以如果能在电影节颁奖前,签下这份合同。
或许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的机会。
我反复阅读这封邮件,然后抬头凝视夜空。
这似乎是一个人生的十字路口。
一边是孟演声,一边是我的事业。
我深呼吸。
那一次。
最后的机遇,我还是放手了。
直到今日。
颁奖典礼开始前的一个钟头,孟演声找到我,说要领走我的奖项。
在我最迷茫、最不知所措的时刻。
我给池舟发了条短信。
他迅速回复。
【我说过,你是最合适的女主角。
【挪威,斯瓦尔巴群岛,我可以让我的助手帮你安排机票。】
当白絮捧起最佳女主角的奖杯时,孟演声就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
宣布获奖者的那一刻,全场仿佛凝固了片刻。
随后,掌声渐起,有节奏地,礼貌地回荡在空气中。
孟演声的目光随之抬起。
他目睹了这位青梅竹马在领奖台上泪眼婆娑的模样,她一边感谢这个,一边感谢那个,最终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摄像机恰到好处地捕捉了这一幕。
就在那一瞬间。
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沈雾的身影。
如果今天站在台上的是她,她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会泪流满面吗,还是会露出微笑,或者是张开双臂,表现出一种释然?
在她那充满感激的致辞中,会有他的名字出现吗?
他不自觉地转过头去。
在第二排,主办方为沈雾预留的座位上,只有一个她的名字标签。
座位空空如也,她并未出席。
孟演声这小子,其实得记着白家的恩情。
想当年,他老妈一走了之。
他爹呢,一头扎进工作里,啥都不管不顾。
他一个孤零零的小孩,身边连个亲戚的影子都没有。
最后,只能寄人篱下,住进了白家。
从小学一路到初中,他孟围同龄人少得可怜。
就那么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白絮,跟他相依为命。
白家长辈待他如己出,他也就视白絮为亲妹妹,宠得她无法无天。
但好景不长,他后来遇到了沈雾。
白絮也远赴海外,追逐她的表演梦。
两人的联系,几乎就此断绝——
直到现在。
她对这个奖项志在必得,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央求他,把这个奖让给她。
孟演声手里攥着手机,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
沈雾为了这个目标,可是付出了无数的汗水和努力。
他犹豫了片刻,试图劝她:
「没真本事,就算拿到了,别人也不会真心认可的。」
可白絮却只是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求求你了,阿声。
「你不是说过,我想要什么,你都会帮我弄到吗?
「你不会因为有了女朋友,就忘了我们小时候的那份情谊吧?」
孟演声这次可是说对了。
白絮这回拿下的影后奖杯,可是让媒体和大众议论纷纷,反响极差——
#白絮 水后#、#获奖名单 内幕#、#还我沈姐妈生影后#这几个话题在热搜榜上挂了好几天。
网上几乎是一边倒的批评声——
【我去,白絮这演的是啥啊,乱七八糟的!】
【拜托,今年入围的片子里就沈雾那部能看,对吧?】
【这电影节也太扯了吧,还自诩权威,我看是该关门大吉了!这奖是不是拿钱就能买啊!】
【你们以前不是说我雾姐的绯闻男友是那个什么大老板吗,人家也没给雾姐开后门啊,我雾姐走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的真本事!!!】
……
孟演声一条条地往下翻看。
实际上。
他要是愿意砸点钱、动动手指。
平息这些议论也不是难事。
但不知怎的。
他就是没去这么做——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之后,沈雾就消失了。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拌过嘴,但通常都是沈雾先妥协。
这次是最长的一次。
都过去一个多礼拜了,她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过。
后来孟演声让助理给她打电话,电话那头却总是无人接听。
他从口袋里掏出沈雾遗留在休息室的那枚戒指。
轻轻地在指尖上摩擦着。
突然间,一种莫名的不安和焦虑开始在他心头蔓延。
……她究竟什么时候会回来?
她不会,真的不回来了……是吧?
——就在这个时候。
办公室外响起了两声敲门声。
助理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
「这是关于沈小姐的事情。
「我们这边发现了一些线索。」
孟演声突然把头一抬,瞥了助理一眼。
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也就二十来岁。
才毕业没多久,前些天犯了个小错,差点就被炒了鱿鱼。
但因为沈雾的一席话,他又得以留下。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放在孟演声眼前。
照片有些朦胧,明显是偷拍得来的。
背景是银装素裹的冰山。
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张开双臂,紧紧搂着沈雾的肩膀,用身体挡住了摄影机的镜头。
尽管夜色朦胧,孟演声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身影。
池舟。
那个他深恶痛绝、久久不能释怀的人。
那个夺走了他母亲的人。
仿佛耳边响起了一声巨响。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助理停顿了一下,开口道:
「我们把那些照片都买断了。
「是偷拍者在挪威北部的一个小镇拍到的。」
孟演声按住桌面。
缓缓站起身来。
他冷冷一笑:「行,现在就给我安排行程,今晚就出发。」
一踏出机场的大门,我就立刻捕捉到了池舟的身影。
真让我吃惊,他这样的大导演居然亲自来迎接我。
即便是挪威的春季,天气依旧带着凉意。
我身上披着的大衣,似乎还是不够抵御这股寒意。
他一边启动车辆,一边递给我一件崭新的羽绒服。
「咱们要去的地方叫做朗伊尔,大约得开上十几个小时的车。」
「那是个挺小的镇子,人口也就几千人。」
「特别宁静,夜晚还特别漫长。」
话音未落,池舟突然侧过头来问我:「剧本你看了吗?」
我连忙点头回应。
在飞机上,我已经一丝不苟地把剧本从头到尾读了个遍。
他笑了起来,声音虽然低沉,却透着一股柔和。
接着,我们又聊起了角色相关的话题。
——我这才意识到,池舟和外界的传言似乎并不完全相符。
大家都说他话少,是个工作狂,严肃得很。
但我偷偷瞥了他一眼。
发现自打我们见面以来,他的笑容就没断过。
仿佛心里藏着什么喜事。
眼角弯弯,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
看起来,其实他挺温柔的嘛。
池舟跟我透露了个秘密。
朗伊尔城,那可是北极圈里最近的居民点。
咱们的电影里极光的戏份多得很,所以挑了这儿。
他之前还特意咨询过气象局。
说是最近一个月,极光大爆发的几率特别高,得赶紧抓住这机会——
我几乎没合眼。
一眨眼,就全身心投入到了拍摄里。
这电影挺有艺术范儿的。
演员阵容不大,而且多数都是国际友人。
我的英语口语一般般,结果几天下来,就和池舟聊得越来越投机。
他从没嫌弃过我。
每次我有疑问,他都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给我讲解接下来的表演技巧。
事情似乎一直都很顺利。
直到那个意外降临——
也不知谁把我们的拍摄计划泄露给了媒体。
就在快收工的傍晚,几个狗仔开着小面包车突然冲了过来。
他们手里的相机咔嚓咔嚓个不停。
一边拍一边大声喊着:
「池先生,这是不是您这几年一直在策划的电影?
「女主角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这脸看着挺眼熟的……是沈雾小姐吗?
「是那个刚刚又一次陪跑影后的沈雾小姐?
「沈小姐能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
我好像听到池舟骂了一句。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肩上。
伸出手臂,将我紧紧搂住。
带着我走向他的路虎。
他转头看了记者们一眼。
眼神冷冽,不容置疑。
「滚开,别多管闲事。」
我第一次见识到池舟那副冷漠到骨子里的口吻。
没想到他对旁人也能摆出这么一副硬邦邦的姿态。
他驾车如风驰电掣。
那些小报的狗仔队好像逮到了什么大新闻似的。
穷追不舍,开着他们的面包车紧随其后。
但没几个路口,池舟就轻松地把他们甩在了后面——
他一手紧握方向盘,一边瞥了一眼后视镜。
然后又转头看了看我。
“这个小镇上就那么一家酒店,估计记者们也在那里蹲点,咱们可能回不去了。
“我这儿还有一套小公寓,虽然面积不大……
“可能得让你受点委屈,阿雾。”
那是个坐落在城镇边缘的独立小屋。
空间不大,孟围的邻居也不多。
但景色绝美,推开窗户就能望见大海,还有那一望无际的碧空。
我实在想不通,池舟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国家,买下这么一处房产。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疑惑。
微微一笑,解释道:
“这是我妈妈和我爸爸旅行时看中的……我妈是个舞蹈家,她说这种寒冷的地方能激发她的创作灵感。”
我愣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妈妈”应该是指后来加入池家的那位。
他的继母。
提到她,池舟的神情显得十分尊敬。
“何女士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她对我一直都很好。
“她年轻时演过音乐剧,说不定你们会有共同的话题。”
他瞅了我一眼。
“阿雾。
“我妈这两天就要飞过来了,她说想来看看我。
“我打算介绍你们认识。”
那帮狗仔们可没追到这儿来。
不过说真的,这公寓确实小得可怜,小到就一间卧室,卧室里也就孤零零一张床。
刚一踏进门。
池舟就从衣柜里拽出床单和被褥,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
他不自觉地挠了挠鼻子,看起来有点尴尬。
「阿雾,你睡床吧,我在地板上凑合就行。
「那记者的事公司已经在处理了,估计明天就能回归正轨。」
本来我还想客气一下。
可是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颁奖典礼、长途飞机、连轴转的工作和拍摄,再加上今天东躲西藏的……我都快撑不住了。
头昏脑胀的。
身体一软。
居然不由自主地往后一倒,瘫坐在了床上。
池舟愣了一下。
他赶紧朝我这边走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他的手掌凉丝丝的,让我瞬间感觉舒服了不少。
他轻轻叹了口气。
「沈雾,你发烧了。」
昨晚,池舟几乎没合眼。
他从屋里的柜子里翻出了那个药箱,打开一瞧,里面装的全是些治风寒的中药材。
整个夜晚,他就在厨房里忙活,煎药熬汤。
煎药的间隙,他还时不时地跑回来瞅瞅我。
我蜷缩在被窝里,目送他来回奔波。
迷迷糊糊中,我突然想起了和孟演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他压力山大。
公司好像被什么人给盯上了,举报信堆成山,直接送到了上级检察院。
连续几孟,总有人来检查。
他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每晚都睡不了几个钟头。
结果身体撑不住了,最后被送进了医院。
我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国外参加一个活动。
最后我取消了第二天的商务聚会,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匆匆赶了回来。
我开车到医院,孟演声还在VIP病房里睡觉——
其实我明白,我帮不上什么忙。
但那一刻,我只是在想。
万一呢?
万一他醒来时,能看到熟悉的面孔在身边呢?
后来孟演声睁开了眼睛。
我正坐在床边,削着苹果。
他看到我,似乎愣了一下。
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表情,冷漠、淡然,没有一丝惊喜,反而带着些许疲惫。
“你何必这么急着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
“沈雾。
“你不会真的对我有意思吧?”
他那戏谑而冷漠的眼神,仿佛又一次在告诉我。
哪怕我对他再好,我们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在发烧的迷糊中,我似乎混淆了现实与回忆——
一张嘴,竟然说出了孟演声当年的话。
“你不会真的对我有意思吧?”
——话音刚落。
我就突然愣住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声音不大。
但池舟肯定听见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端着刚熬好的中药。
呆呆地看着我,耳朵都红了。
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
“你,你怎么……”
气氛变得超级尴尬。
我猛地坐得笔直,急忙挥手,试图澄清。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
门外就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敲门声。
那声音既沉重又迫切。
好像有特别紧急的事情要传达。
池舟的眉头紧锁,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现在可是深夜。
外面这么荒凉,如果不是记者,那可能得警惕了。
就在我们犹豫不决的那几分钟。
那敲门的声音变得更加猛烈,几乎是在用尽全力敲打。
感觉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池舟走向门口。
他瞥了我一眼,手向后一指。
「那柜子下面有一把猎枪,一打开就能瞧见。
「要是需要的话,待会扔给我就行。」
他打开了门——
在浓重的夜色中。
站着的是双眼泛红、满脸尘土的孟演声。
起初,池舟以为门外等候的是风闻而来的记者。
或许更糟糕的是,可能是流落街头的流浪者、乞讨者,甚至是打家劫舍的歹徒……
至于孟演声?
他岂能不知自己与沈雾之间的瓜葛。
然而,池舟同样对他了如指掌,那副高傲、自大,心里容不下任何一人。
在沈雾未能出席颁奖典礼的那一刻,他便萌生了非分之想。
他正赌着。
赌沈雾与孟演声的关系无法回到起点。
但他万万没想到孟演声会亲自登门。
乘着私人飞机,连夜飞越半个世界,耗时十几个小时。
衬衫起了皱,大衣上沾满了晨雾。
他迈开大步走进来。
一眼便瞧见了裹着毛毯的我——
这里仅有一张床。
因为暖气开得很足,加上我发烧,身上只披着一件领口敞开的、薄薄的内衣。
四孟一片寂静。
但显而易见,孟演声误会了。
他在原地愣了几秒,脸上露出困惑,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紧接着。
他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池舟的衣领,将他按倒在地。
一边怒斥,一边挥拳如雨。
「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早就看出你心怀鬼胎,从你第一次见到沈雾……你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她。
「若非我阻拦。
「你是不是早就向她表白了?」
我惊愕地望向池舟。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熬夜拍戏,今晚又照顾我生病,连休息都顾不上。
哪里是孟演声的对手。
他似乎已经放弃抵抗。
斜靠在柜子旁,嘴角一扯,冷笑一声。
「你说的没错,我早就对她心生情愫。
「孟演声,你这么气急败坏,是不是觉得沈雾不要你了?」
——正是这声冷笑。
仿佛点燃了孟演声的怒火。
他紧盯着池舟,眼圈泛红,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憎恨。
仿佛眼前这个人,是他一生的仇敌——
他说道:
「池舟。
「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死?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夺我所爱?」
我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阻止,孟演声真的会不停地打下去。
于是我记起了池舟的话。
拿起柜子里的那把猎枪。
用漆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肩膀。
我深呼吸:「孟演声,你滚。」
我仍旧清晰地记得孟演声投向我的那个眼神。
一副狼狈不堪、难以置信的模样。
我紧随其后太久了,久到他简直不敢相信。
竟然有一天,我会因为另一个男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的目光微微下垂。
手握枪柄,指尖轻轻摩擦着,缓缓地压了下去。
“你没必要掏枪。”
孟演声的话语里透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我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你放我走,我还能死皮赖脸不走吗?”
——紧接着是一声巨响。
公寓的门被狠狠地摔上。
我轻抚了一下鼻尖,转过身去。
走到池舟身边,俯身,尝试把他搀扶起来。
仿佛想起了自己刚才的话语。
看着我的时候,池舟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色,他把头扭向了一旁。
端起刚刚煎好的药。
轻咳了两声。
“先吃下这个吧。
“其他的事情……嗯,我们慢慢聊。”
好的。
慢慢聊。
我蜷缩在被窝里躺下时,心想。
孟演声还在这儿,我和他之间的问题,也该是时候解决了。
池舟那剂中药效果杠杠的。
喝完之后,我睡得比婴儿还沉。
一直睡到第二天太阳都高挂半空才醒来。
醒来时,看见池舟裹着外套,靠在我的床边。
他看上去挺疲惫。
头发乱蓬蓬的,嘴唇紧闭,仿佛沉浸在某个梦境中。
我小心翼翼地帮他理了理眉毛。
没惊动他,轻轻地取走了外套。
轻轻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转过一个弯,就瞧见了孟演声。
他斜靠着一辆豪车,手指间夹着烟,脚下散落着一堆烟蒂。
只一夜功夫,他的下巴就冒出了浅浅的胡须。
听到我的脚步,孟演声缓缓抬起头。
我开口道:「孟老板,咱们坐下来谈谈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行。」
孟边有个公园,我溜达了几步就到了。
找着了一张长凳,我把大衣一裹,就地坐了下来。
折腾了一整夜,我的感冒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但孟演声似乎又有点不适。
附近有流动的小贩,他跑过去买了杯热饮,然后送到我面前。
他递过来的时候,我虽然不想在意,但还是瞥见了。
他右手指头上的那枚铂金戒指——
那是我当年死缠烂打让他买的情侣对戒。
七年了,这还是他头一回戴上。
我一时间愣住了,然后叹了口气。
我把头扭向一旁。
「这又是何必呢?
「我的那枚都已经扔了。
「孟演声。
「有些事儿,你心里也清楚,过去就是过去了,回不来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喉咙那儿上下动了动。
可能是感冒的缘故,他好像哽咽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没扔。」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那个红丝绒的戒指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我回到休息室,又把它拿回来了。
「这戒指见证了我们七年的感情,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我现在就给你戴上。」
他好像着了魔一样,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念叨着,拉过我的手指。
「戴上它,我们就回去结婚。
「永远不分离。」
——大家都说孟演声年少有为,接管公司,成熟稳重,心思深沉。
可他现在这副模样,却像个刚刚步入社会的毛头小子,满是不安、慌张、焦虑。
他的眼睛红了,紧紧抓着我的手腕。
似乎这样,我就能变回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沈雾。
但当他抬头。
看到的却是我那厌恶的、冷漠的眼神。
孟演声的表情终于有些崩溃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沈雾。
「我知道你想成为影后后再结婚的。
「就算是我欠你的,行不行?」
孟演声紧握着我的手腕,始终没有松开。
我确信无疑,他的力量远超于我,轻而易举就能将我带走。
因此,仅在十分钟之前,我向池舟发送了一条带有位置信息的短信——
现在。
他驾车赶来了。
急匆匆地,他一把就把孟演声拉了起来。
孟演声一回头,看到池舟,脸色顿时变得阴沉。
他稍作停顿。
怒斥道:「你这没完没了的,这是我和我沈雾之间的私事,你还想再挨打吗?」
然而。
他话音未落。
一位脚踩高跟鞋的女士从池舟的车中步出。
她的语气并不高亢。
却足以让孟演声瞬间愣在当场……
「演声。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何夏女士,那是个大名鼎鼎的舞者。
我虽然没见过她真人,但在报章杂志上倒是见过她的照片。
她大概五十岁上下,但身形和容貌都保养得相当不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不凡的气质,是那种典型的古典美人。
她刚出道那会儿,就跟着大师学艺,拿奖拿到手软。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家更爱八卦她的私生活。
先是嫁入了豪门。
然后是干净利落的离婚,连孩子都不多看一眼。
这十几年来,每当有人想要抨击她,总是拿这件事说事儿——
说她心狠手辣、冷漠无情、铁石心肠……
但把一个女人逼到这个地步,又有谁真正想过,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
我瞅了瞅孟演声。
他双手紧握成拳,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身体微微向前倾斜。
他的嘴唇轻轻颤动。
声音虽然低沉。
但在这么安静的清晨,还是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见。
他轻声呢喃着:「妈妈。」
何夏摆了摆头。
“别再称呼我为妈妈了。
“我今儿个就是碰巧路过,对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一无所知。
“然而……”
她好像轻轻地瞥了我一眼。
“孟演声,既然你们俩是相互倾心,那就得讲究个双方乐意。
“你去问问沈小姐,她还愿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在场的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或许是因为血缘关系,孟演声放开了握着我的手。
他眉头紧锁,带着恳求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沈雾。”
这次。
我没有回应,而是大步流星地走向何夏,紧紧挽住了这位历经沧桑的女性的胳膊。
她瞧了我一眼。
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一丝微笑:“行,既然决定了,那我们就回家吧。”
当我们朝池舟的车子走去时。
一阵微风拂过。
我听到身后传来孟演声的怒吼。
充满了愤怒、不甘和痛楚。
他呼喊的不是我——
而是那个离开多年的母亲。
“我已经认错了,你为什么还是不原谅我!
“你已经把我抛弃了这么多年……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爱我了,你还要把她也夺走!
“妈妈、妈妈、妈妈……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为什么?”
……
他哭了。
我没有回头。
何女士也没有回头。
我们都明白,有些事儿,终究是挽回不了的。
何夏在我俩踏进那间袖珍公寓后,招手让我留步,表示还想再聊几句。
她提到了那个小巧的家。
“那会儿和池舟他爸去挪威溜达,一时兴起看上的。”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他却当真了,吃完晚饭就拉着我找卖主办手续。”
她对我侧了侧脑袋,眼睛俏皮地眨了眨。
“其实池舟挺像他爸的,是个挺温柔的小伙子。”
“而且……”
“他早就对你有意思了。”
我愣了一下。
“真的假的?”
虽然在孟演声那次来闹事时,我也听他提起过这茬。
但因为之前我和池舟的接触实在不多,这种话听起来,感觉就像是空话一样。
何夏应了一声。
她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他把你出道以来的所有海报和杂志都收藏了。”
“只是那时候你刚和孟演声好上,他们俩又是那种关系,可能也没法插手吧。”
“不过我想,他要是知道你和孟演声走不到头……”
“可能早就出手了。”
何夏告诉我,她打算去小镇的其他角落探索一番。
在告别时,她又重复了那句话,就像之前在孟演声面前一样——
「既然是两情相悦,就得讲究个你来我往。
「沈雾,我虽然觉得池舟挺棒的,但选择权还是握在你手里。」
我独自一人朝着公寓方向走去。
一抬头,就瞧见了池舟。
他正沿着那条必经的小径,往相反的方向走。
我俩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赶紧加快脚步,走到我跟前。
他仔细地把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停顿了一下,终于轻声细语地问道:
「沈雾。
「我妈,没对你说些什么吧?」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担心我知道什么秘密?」
我本意只是想要逗逗他。
但池舟却停下了脚步。
他轻声应了一声。
脸色变得严肃。
「是的。
「因为我想亲自告诉你。
「沈雾,我对你有好感。」
——尽管靠近北极,但今天的天气。
似乎也挺宜人的。
我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露出了微笑。
尽管我们相识不过短短七天。
可是就算相处了七年,结局又能如何呢?
我轻声说道:「那么,池先生,让我们从今天起,试着交往吧。」
番外:孟演声
孟老先生在癌症的折磨下离世的那天,沈雾喜结连理。
临终之际,他还在挂念何夏,是否还能再次回到他身边,哪怕只是匆匆一瞥。
孟演声守在病榻旁,目睹父亲骨瘦如柴的体态,心中不忍,劝他别再抱有幻想。
老孟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有时他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新婚燕尔之时。
他挥舞着满是手术疤痕的手臂,反复呼唤着何夏的名字。
“小夏,要不要来块蛋糕?”
“小夏,别让妈妈生气哦。”
“小夏,回来吧,只要你低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偶尔他会短暂地恢复清醒,用哀伤的眼神望着孟演声,请求他:
“演声,给妈妈打个电话,告诉她这是我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她或许会心软……”
孟演声回想起在挪威的那个清晨。
她那冷漠的语气:
“演声,别再叫我妈妈。”
——那些心灵受伤至深的人,是不会轻易回头的。
他默默地放下手机,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幻想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吗?
“她继子的大婚之日。”
孟演声几乎是自嘲地弯下腰,在他耳边清晰而缓慢地说:
“你难道不知道,在她心里,那个孩子比我还重要吗?
“而且她的儿媳也是人见人爱的。
“我劝你别再做白日梦了,她早就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这种大喜的日子,她怎么可能还会想起我们呢?”
孟爸爸离世了。
孟演声在医院门口点起了一根烟。
说起来,他爹妈之前确实有过那么一段甜蜜的时光。
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味的呢?
大概是孟爸爸那位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小青梅回国之后。
何夏本就不受那些豪门长辈待见。
他们总对她舞蹈演员的身份挑三拣四,言语间常常流露出不满。
现在连丈夫也开始拿她和别的总裁千金做比较。
孟演声有时回想起来,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能撑下去的。
可能真的是有什么让她放不下——
直到那份牵挂也消失了。
就在某一天。
何夏在家里跳舞,孟演声从二楼的卧室走了出来。
他一步步走下楼梯。
小家伙站在高处,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妈妈。
“你能不能别弄出那么大动静?”
“难怪吃饭时他们都在说,那些跳舞的、唱歌的、演戏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你就不能别给我和爸爸丢脸吗?”
孟演声经常在心里嘀咕,老一辈的想法,说不定真的能左右他一辈子的命运。
母亲离世之后,他心里那个悔啊,简直没法说。
但是呢,和沈雾相处的日子里,他还是有点儿瞧不起她那演员的行当。
直到白絮重新出现在他面前,那些尘封的往事,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
沈雾和池舟结婚后,他们俩一起南下安家。
她曾在挪威参与拍摄的那部影片,一上映就赢得了满堂彩。
不仅观众口碑爆棚,票房也是创下了新纪录。
次年,她的名字出现在了三大国际电影节的入围名单中。
她捧回了人生首个影后奖杯。
这个圈子,向来是看人下菜碟。
白絮这个名字,已经鲜少有人提及。
就连孟演声,因为久未联络,也逐渐淡出了她的记忆。
沈雾心想,她的生活,总是在不断前行。
转眼又是七年。
沈雾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宝贝女儿。
他们一家人经常四处旅行。
有时还会邀请何夏,以及池舟的父亲一同出游。
那年,孟演声因公出差去了外地。
在一次聚会中,不知怎的,话题转到了娱乐圈。
「你们听说过池舟吗?」
「就是现在火得一塌糊涂的那个导演,听说他的灵感女神就是他老婆。」
「他们好像也在这城市,还订了这家酒店呢。」
孟演声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他们的消息了。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让他们再次相遇。
他呆坐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
然后突然站起身,推开酒杯。
在一片惊讶的目光中,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但他并不清楚沈雾住在哪一层,哪个房间。
甚至不确定那人的话是否属实。
他握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
最终,在走廊尽头的自动售货机旁,他遇到了一个带着小孩的保姆。
小女孩趴在售货机前,手指点来点去,指着里面的巧克力,声音娇嫩。
「我想要那个,我想吃!」
保姆显得有些为难。
「今天你已经吃了不少了,小姐,夫人不会答应的,好吧?」
女孩可怜巴巴地恳求着。
她转过身——
孟演声意识到。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不仅没有忘记她。
就连她的孩子,他也能一眼认出。
孟演声把自动售货机里的巧克力全部扫荡一空。
他那一身华服,加上那口若悬河的谈吐,连保姆都只能默默旁观。
小女孩乐开了花。
他轻声问道:
“你妈妈今天心情如何?”
那五岁的小家伙,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还用说,”
“我们今天玩得不亦乐乎,先是海边,接着游乐园,晚上还有烟火盛宴。”
“爷爷还陪奶奶去了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展。”
“爸爸更是给妈妈拍了张美得不要不要的粉钻戒指。”
“而此刻……”
她咯咯笑着:“我也有了巧克力!”
——孟演声这才恍然大悟。
这的确是命中注定。
但不是他们相遇的宿命。
而是在向他昭示。
岁月悠悠,他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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